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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日期:2025-11-06 21:21:01 浏览次数:

  必威官方网站,Betway必威,必威APP下载古代对天文异象的历史解读,是传统审美观念的一种独特表现形式。历史已经证明,天文异象与人事成败并无必然联系,但类似“五星连珠”“五星出东方”这类图像符号也反映了古人独特的政治美学观念,这在更深层面体现着天象与现实、启示与理性之间的张力关系。遍历经验与事实,当五星图像的实际阐释投射到属人事务时,贤哲更多是要告诉我们,为政之道在人,即德政、用贤和爱民。有德而正义,则不必求诸卜筮。卜筮之功在于敬天而不专,以导民于圣德。历史上唯有贤哲治道能使人世安稳,而五星背后的五行即五德,或许才是有益于现实的深层动因。

  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,应该如何面对?古人或以修德纳祥,或以处之淡然而得福,或贿天赂神、幻想获利免灾。贿天赂神的方法各异,名目繁多,《列子·说符》“楚人鬼而越人禨”即是,其余如祈、禠、祓、禳、醮、禊、畛等,不可胜数。即便一般性的祭祀(且不说极为复杂的专项求告),也大多有极为明确的功利目的。这种观念在中国古代甚为普遍,正史如《宋书》《南齐书》《魏书》以及《清史稿》都专辟“符瑞志”“祥瑞志”“灵征志”以及“灾异志”,而几乎所有史书都有的“天文志”“律历志”以及“五行志”,也会或多或少谈到祥瑞和灾异的问题。历史上对天文异象的政治化解读,是传统审美观念的一种独特表现形式。其中尤为著名的是“五星连珠”“五星出东方”之类的启示性意象,历史已经证明这种天文异象与人事成败并无必然联系,但对于天象的象征阐释也反映了古人独特的政治美学观念。

  “五星出东方”一般指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同时出现在(东方)某一个星宿中,根据会聚角大小不同而叫作“五星聚汇”“五星聚舍”,或“五星连珠”“五星贯珠”“五星合”等。当然,聚合之处也不一定在“东方”,只要五星形成连珠之势,便一概被视为祥瑞。一些记载中也的确有这样的事例,如《竹书纪年》记载:“帝(尧)在位七十年,景星出翼,凤凰在庭,朱草生,嘉禾秀,甘露润,醴泉出,日月如合璧,五星如连珠。” 还说,“禹时,五星累累如贯珠”,以及“帝辛三十二年,五星聚于房”。如此等等,不一而足。

  正史也有大量的记载,最早的当数《史记·天官书》所谓:“汉之兴,五星聚于东井”。这是汉朝的合法性依据,何以故?当时张耳兵败正在犹豫投奔项羽还是刘邦时,甘公劝他说:“汉王之入关,五星聚东井。东井者,秦分也。先至必霸。楚虽强,后必属汉。” 根据古代天文“分野”说,天上的星宿与地上的州郡乃是一一对应的关系,而东井对应的就是三秦大地,刘邦入关时的这个天象就说明他有王者之象,当时刘邦虽然还不如项羽强大,但终究会应承天祚。

  班固虽然还是按照当时的惯例,在这段话的最后加上了“灵瑞符应”,但这段文字看上去有些敷衍,只是“又可略闻”而已。班固极力铺排的,其实是刘邦宽明仁恕、礼贤下士、知人善任和从谏如流。得天下须如此,治天下也一样,必以天下之势为准。实际上,司马迁的《史记·天官书》也并没有忽视“五星”之外的力量,只不过没有点明而已。他说,“其所在,五星皆从而聚于一舍,其下之国可以义致天下。” 而《宋书》也说沛公取天下的原因在于“义”。

  此外,关于五星汇聚,《史记·天官书》还有“以礼致天下”“以兵从天下”“以法致天下”之说。可见“义”“兵”和“法”才是真正“致天下”的根本,天象似乎只是一种提示,因为“其所居,五星皆从而聚于一舍,其下之国,可重致天下”。但司马迁接着马上说,“礼、德、义、杀、刑尽失,而填星乃为之动摇”。这里的“重”不管是理解为“威望”还是“依靠”(依靠厚重的“土”德), 都说明义、杀(兵)、刑(法)几个因素更为关键,否则礼、德等都会动摇。

  一向被视为祥瑞的“五星出东方”,首见于正史是《汉书·赵充国传》,当时这位四朝老将奉命驻守金城(今兰州),平定羌人叛乱。他审时度势,坚守不出,但军用耗费极大,汉宣帝着急,下旨催促他出战,便以“今五星出东方,中国大利,蛮夷大败。太白出高,用兵深入敢战者吉,弗敢战者凶”这一吉象鼓励他。但赵充国并没有完全以祥瑞为意,仍抗命不从,待羌人分化瓦解,加上屯田之策,仁义攻心,辅以军事,终于取得胜利。如果他以皇帝“五星出东方”之言贸然行动,则河西危矣。可见,由天体运动而来的现象在当时并没有起到祥瑞的作用,恰恰是不计个人得失和荣辱的老成谋国(“威谋靡亢”)者,才是国之祥瑞而能“画未央宫”。

  不过,“五星出东方”这一瑞兆在历史上也曾得到过“验证”。北魏博洽多闻的政治家崔浩精通天象,多次准确预言,深得皇帝信任。始光年间,群臣商议是否要讨伐郝连昌,大家都认为胜算不大,这时崔浩劝皇帝:“今年五星并出东方,利以西伐。天应人和,时会并集,不可失也。” 世祖拓跋焘果然大胜而归。但个中原因甚众,仔细分析起来,“天应人和,时会并集”,即天时、地利、人和,尤其统治者的决心甚至御驾亲征,或许才更为重要。在此,“五星并出东方”算“天时”,并且“天时”远不止于此,当时的气候条件和国际形势等也在此列。

  当然,并非星辰出东方都有好事,比如太白金星主“兵象”,如果出现在西方,多为凶兆,但也有“出西方,失其行,夷狄败;出东方,失其行,中国败” 的情况。关键不在于出现的方位,而在于“行”。所以五星所聚,要看聚在什么地方(也就是与哪颗星“合”)。班固说:“凡五星所聚宿,其国王天下:从岁以义,从荧惑以礼,从填以重,从太白以兵,从辰以法。以法者,以法致天下也。” 这与其说五星聚集就有好事,倒不如说我们由五星聚汇而学到了义礼(即“法”)等——苟如此,当然就能吉祥。此外,还要看五星早出还是晚出(即“盈缩”)。可见所谓“五星出东方利中国”,往往需要在历史语境中进行细分。

  《开元占经》卷19引《诗纬》曰:“五纬聚房,为义者受福,为恶者亡。”又引《荆州占》曰:“有德者昌,无德者亡。” 这样看来,既然有德受庆,无德受罚,那么五星聚汇与否,其实与人事的祸福没有多少干系。顾炎武明确地说,在五星的聚汇史上,至少唐朝天宝九年(750)那次不吉,就是因为玄宗荒废了政务。可见,真正重要的,乃是“政”,而非“天”。五星就算遇合,还要看“美”或“恶”(即颜色明暗)、五星所聚的位置、时机(晨夕与盈缩),以及哪一个为主、是否有另外的星辰凌犯,等等。《开元占经》卷19引《春秋纬》曰:“帝有过失,既已命绝于天,则五星聚摄提,反衡乱不禁。五星聚,天子穷。”《荆州占》:“五星并聚,篡弑成。”石氏曰:“五星主司人君诸侯大臣之过,五星合斗者,皆为谋反,大臣当有诛者。”这类谶纬描述都需要我们对五星并出这一现象作出更为辩证的思考。

  比如作为“汉兴”祥瑞的“五星聚于东井”,与刘邦称帝并没有直接关系,实际发生在称帝后的第二年(类似无法验证的祥瑞记载还不少)。从司马迁到班固(以及续作《汉书》的班昭和马续),语词的微妙变化本身就反映了这种记载所具有的问题。而《汉书》的“高祖本纪”和“天文志”的内部差异,也让人清楚地看到,祥瑞现象属于古代的政治神学范畴。祥瑞为天子构建出了统治所必需的神圣性与合法性。因此,也就不难理解“五星汇聚”多见于“纬书”。

  五星出东方,主要不是关乎普通人的福祉,而是相关于统治者的运道。五星本就是五行的外化或物化(加上日月,即为“七政”),即所谓“五行之精”,其结果当然是“五星之合于五行,水合于辰星,火合于荧惑,金合于太白,木合于岁星,土合于镇星”。五星、五行也合于四时之序,在上者必须根据它们来治理,出轻系,去稽留,除桎梏,开门阖,通障塞,存幼孤,矜寡独,正封疆,循田畴,举贤良,封有德,赐孝悌,施恩泽,修城郭,饬甲兵,警百官,诛不法,存长老,断刑罚,执当罪,等等,乃是上天对统治者的要求。

  董仲舒还把上述作为“治本”的五行直接归纳为“五事”,即貌、言、视、听、思。这五事乃是人受命于天、王所修而治民的准绳。具体说来,就是要求统治者做到貌恭、言从、视明、听聪、思睿,由此而知贤愚,分黑白,纳谏诤,劝善恶。若如此,当然就能天下大治,顺利昌盛。在箕子的教导中,“五事”紧接在“五行”之后,“一曰貌,二曰言,三曰视,四曰听,五曰思。貌曰恭,言曰从,视曰明,听曰聪,思曰睿。恭作肃,从作乂,明作哲,聪作谋,睿作圣”。

  朕惟日月五星运行于天,有常度,是以从古历元可坐算而得。然古称高阳时,五星会于营室;汉帝时,五星聚于东井;宋祖时,五星聚于奎;史书皆纪以为祥。盖七政会合,数虽一定,而遭逢其时者,实海宇升平,民安物阜之会也。若以为德化所致,朕方临御二载,有何功德,遽能致此嘉祥?皆由我皇考六十余年,圣德神功,际天蟠地,为千古不世出之君,为上天第一笃爱之子,所以纯禧骈集,历数绵长,锡祚垂光,至于今日。睹此难逢之嘉瑞,朕嗣统以来,兢兢业业,率由旧章,惟以皇考之心为心,以皇考之政为政,宅衷图事,罔敢稍越尺寸,故邀上天垂鉴。仍如皇考之御宇绥猷,而锡以无疆之福也。朕幸逢嘉会,不但不敢自居,亦且不敢自谦,总由上天申眷皇考。朕与天下臣民,同在福佑之中,当与天下臣民共庆之。

  雍正清楚,天行有常,五星联珠的现象,其实并非如钦天监所谓“亘古罕有”。而且它的出现完全可以通过历算轻易推导而得,与人世兴衰关系不大:“凡五星五岁而一合,三岁而遇。” 雍正皇帝不能明目张胆破坏祖制,只好承认那是升平吉象,只不过并非他自己的德政所致,因为他刚登基两年。雍正没有明说的是,在这两年中,他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,所作所为难以当得起“德化”二字。如果非要把这种嘉祥跟什么人联系起来,就只有把它归功于其皇考康熙了。他的一切无非是顺承了父亲的余荫,不值一提。相反,这种嘉瑞让雍正实在两难:既不敢自居,又不敢自谦。他既要承认祥瑞的意义,又不能贪天之功为己有。

  到了二月初二那天,雍正上谕重复了一番谦虚之语后,自勉曰:“天庥之始,惟有兢兢业业,竭力尽心,永久如一,以仰答上天之眷佑,以克承皇考之弘。”还明确要求大小臣工,矢诚心而敦实政,并拒绝了“升殿受贺”的请求,“但念天瑞实因皇考而致,应遣官告祭景陵,以昭祥瑞之自,应行典礼”。可见,就算五星聚汇可能是祥瑞,但也有其他真正的“祥瑞”,所以雍正说:“古帝王以丰年为祥瑞,而不以景星、庆云、灵芝、甘露为祥瑞;以贤才为宝,而不以珠玉为宝。” 正应了孟子所谓“诸侯之宝三:土地,人民,政事。宝珠玉者,殃必及身。”(《孟子·尽心下》)

  以贤人为宝,则自然万事顺遂。晏子曰:“国有三不祥,是不与焉,夫有贤而不知,一不祥;知而不用,二不祥;用而不任,三不祥也;所谓不祥乃若此者。” 而且,敛民之哀而以为乐,也是不祥之兆。历史上,明君任用贤人而天下太平者,千古传为美谈,如唐虞、商汤,周朝的文王、武王、成王任用贤臣,祥瑞并降,千载而安(《新序·杂事》)。故归有光曰:“明主独能致天下之治者,亦惟得人以任之而已矣。”因为,“政也者,圣人所以致天下之治者也”。 这才是“正道”,虽要取譬北辰之类,但关键还在于“德”(《论语·为政》),一是君王有德,二是(体现在)“用有德”,任贤则自吉,因为归根结底是“天命有德”(《尚书·皋陶谟》)。

  治理天下,靠的不是天象,而是人事。陆贾曰:“故世衰道失,非天之所为也,乃君国者有以取之也。恶政生恶气,恶气生灾异。螟虫之类,随气而生;虹蜺之属,因政而见。治道失于下,则天文变于上;恶政流于民,则螟虫生于野。……鸟兽草木尚欲各得其所,纲之以法,纪之以数,而况于人乎?” 现代人不一定相信“恶政”就一定生“恶气”而有蝗灾地震之类,也不相信人世间的事情能够影响天文之变,但无疑认可世道变化“非天之所为”,而是我们自己“有以取之”,即相信“自作自受”。

  《论语》也以“尧舜禹”的故事结尾,最后强调的是“命”“礼”“言”。在《论语》中,“人”出现的次数是“天”的五倍之多(还不算其余相近相关的词),而在《荀子》中,除去“天下”一词外,“人”的词频也是“天”的五六倍。而且,荀子多以曲笔言“天”,因为在他的笔下,“天”的含义已然发生了重大变化,至少“《天论篇》所针对的问题不会是孔子和道家提到的天道问题”。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?同样对天象持保留态度的司马迁看得很清楚,他在《史记·荀子本传》中评论说:“荀卿嫉浊世之政,亡国乱君相属,不遂大道而营于巫祝,信禨祥,鄙儒小拘,如庄周等又猾稽乱俗,于是推儒、墨、道德之行事兴坏,序列著数万言而卒。”

  唐玄宗、唐文宗、宋高宗、宋孝宗等也有类似的诏书,要求毋奏、勿进祥瑞。而宋真宗刚登基时,便“诏罢献祥瑞”, 但晚年听信王钦若和丁谓等人进献海量芝草祥瑞,大搞封禅,荒忽朝政。历史上主动求进祥瑞的君主亦不乏其人,有专门机构负责(黄门侍郎),甚至谏奏祥瑞而致祸的大臣亦有之。但王莽篡政前后漫天遍野的“祥瑞”已经成了历史的伤痕,其余荒唐笑柄亦不绝于书。《尚书·周书·旅獒》所谓“所宝惟贤”,几乎成了统治者的口头禅,当然也(应该)是治国之宝典。

  另外,就算有了祥瑞,还需要正确对待或利用,否则可能适得其反。老子说:“祸兮福之所倚,福兮祸之所伏。孰知其极?其无正也。正复为奇,善复为妖。人之迷,其日固久。”(《道德经》五十八章)人世宇宙当然有“正”,但如果人们处理得不好,正就变为“奇”。也就是说,既然祸福相依,离开五德而单独谈论禨祥,就丢失其本来意义。成汤说:“吾闻祥者福之先者也,见祥而为不善,则福不至;妖者祸之先者也,见妖而为善,则祸不至。”吉凶祸福不在自身,而在善与不善。

  反过来说,有灾异也不可怕,而能修德以禳,即如柳宗元诗云:“福为深仁集,妖从盛德禳。”《尚书·商书·伊训》记伊尹之训曰:“方懋厥德,罔有天灾。山川鬼神,亦莫不宁,暨鸟兽鱼鳖咸若。”孔安国以此为“以德禳灾”之明证,孔颖达释曰:“鬼神安人君之政”。尽管天象所示的吉凶祸福归根结底是“天之所命,必无禳避之理”(《旧唐书》卷79),但人们总是愿意相信禳解之功。当然,古人普遍认为,禳灾不如修德,因为“至德可以禳灾”,尤其对天子更为攸关,而修德修政以顺天之命,则为孝矣,否则国毁家破人亡。所以,修德本身是禳法,也远高于普通的祈禳,即“太上修德,其次修政,其次修救,其次修禳,正下无之”(《史记·天官书》)。

  当然,史书多载“修德以禳”的劝谏,但实际往往走样:不是检省过失,罪己求福,而是以符瑞和祭祀之类来搪塞,更有甚者“用舞僮六十四人,衣玄衣,歌《云汉》之诗”, 就因为《诗经·大雅》中的这首诗歌是对“大旱”的描写(甚至控诉),同时祈求甘霖,故常用于雩祭之中。但如荀子所说,雩与雨没有关系,“雩而雨,何也?曰:无何也,犹不雩而雨也。日月食而救之,天旱而雩,卜筮然后决大事,非以为得求也,以文之也。故君子以为文,而百姓以为神。以为文则吉,以为神则凶也。”(《荀子·天论》)所谓雩祭和卜筮,无非文饰而已。

  清初大儒姚际恒认为《春秋》有祥瑞,否则“谓《春秋》书灾异不书祥瑞,然则孔子为幸灾乐祸之人矣。‘有年’、‘大有年’,即童稚亦知祥瑞,乃违心反说以为记异,其可恨如此甚矣。‘常事不书’一语,流毒以至于此极也。” 看来古文今文的确有些势不两立。实际上,灾异和祥瑞本就是一体两面,相对而言。孔子谈论祥瑞灾异,本不足为奇,而如果出现“凤鸟不至,河不出图,吾已矣夫”的局面,也很难说清楚究竟是灾异还是祥瑞,毕竟凤鸟有如麒麟乃是神物,更是王者之瑞,而河出图、洛出书自是人世文教大事。祥瑞不现,便知道之不行,而为“已矣乎”之灾异也。

  那么,圣人为什么要记述灾异?实际上,原始儒家并不关心这些, 这反倒是阴阳家的专长:“驺衍睹有国者益淫侈,不能尚德,若《大雅》整之于身,施及黎庶矣。乃深观阴阳消息而作怪迂之变,《终始》、《大圣》之篇十余万言。其语闳大不经,必先验小物,推而大之,至于无垠。” 在司马迁去世后不久召开的盐铁会议中,却出现奇怪的矛盾现象,“大夫”认同邹衍却反对灾异,“文学”虽鄙薄“邹衍非圣人,作怪误,荧惑六国之君以纳其说”,却津津乐道灾异之说。

  不过,贩夫走卒如能应天而行,也必大有裨益,毕竟我们都是“天生之,地养之,圣人教之”才能成以为人。内修外惧,合而为一,即所谓内外兼修,自然不坏:“《春秋》日食三十六,而食之既者二。日之食与食之深浅,皆历家所能知。有盖有数,疑若不为变也。然天人之际,实相感通,虽有其数,亦有其道。昔之圣人未尝不因天变以自治。洊雷震,君子以恐惧修省。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,造次必于是,颠沛必于是,所以修其身者素矣。然洊震之时,必因以恐惧修省,此君子之所以无失德而尽事天之道也。”

  人生天地间,既伟岸又渺小,生存不易,需要认识很多事物,尤其是天地大道,更需要把这种认识转变成“前识”,即Pro-metheus(普罗米修斯),也就是要对近前的东西有所预判,然后凭借这些“预见”合理安排生活,即所谓“凡事预则立,不预则废”。《中庸》曰:至诚之道,可以前知。也就是说,人在宇宙之中,首先要对宇宙有所了解,这个不断展开的过程本身就是人类存在所必需的“功课”。所谓“天人合一”,便是懂得自己在宇宙中的位置,主动去“合”天道,人伦器物无不从天而学得。我辈凡夫俗子没有这个能力,所以必须借助圣贤的教导来生活,因为圣贤有能力“仰以观于天文,俯以察于地理,是故知幽明之故”。(《周易·系辞上》)

  从现代自然科学的角度来说,凡事无不有因有果,无所谓善恶。但在古代宇宙论中,自然有目的,天道本身就代表着“善好”(比如滋养万物);而与此不符者,便一定是“恶”。再从人的角度来说,自然界的事物对于人的存在来说,一些有利,一些有害,我们必须加以辨别,然后才有“吉凶”“祸福”“灾祥”之分。于是,“圣人设卦观象,系辞焉而明吉凶,刚柔相推而生变化。……是故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,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,是以自天祐之,吉无不利。”(《周易·系辞上》)但除此之外,圣人观象的目的,其实主要在于“授时”(《尚书·尧典》),与吉凶没有多大直接关系——除非违背时令去耕种,即所谓“惠迪吉,从逆凶,惟影响。”(《大禹谟》)

  不过,《周易》虽主要是卜筮之书,却远不止于此,因而并不过多依赖占卜。《系辞上》明确解释道:“《易》有圣人之道四焉:以言者尚其辞,以动者尚其变,以制器者尚其象,以卜筮者尚其占。”可见,“占”只占其中很小一部分。形而上的道和形而下的器及其相应的变、通、举错、象等,才是最重要的教导,爻以断吉凶仅仅是一个微小的观道入口。所以,“极天下之赜者存乎卦,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;化而裁之存乎变;推而行之存乎通;神而明之存乎其人;默而成之,不言而信,存乎德行。”(《周易·系辞上》)这里基本上看不到多少卜筮和禨祥的痕迹,反而要求把“神而明之”的东西“存乎其人”,即“存乎德行”。也就是说,吉凶的关键不外在于象,而内在于“人的德行”。更进一步说,“存亡祸福皆己而已,天灾地妖不能加也”。即便有陨石降落、六鹢退飞这种看起来不正常的现象,也要知道其“是阴阳之事,非吉凶所生也。吉凶由人”。(《左传·僖公十六年》)

  如果有德,则不必诉诸禨祥占卜,自然得吉,因为真正永远吉祥的道理在于“克终厥德,实万世无疆之休。”(《尚书·商书·太甲中》)故孔子在帛书《周易》中说:“君子德行焉求福,故祭祀而寡也。仁义焉求吉,故卜筮而希也。祝巫、卜筮亓后乎!” 孔子自述其占卜的成功率之所以非常高,主要是“观其德义”而致,既不迷信术数,也不拘于巫史。命运在己的前提便是“德”,苟能如此,同样也是“不占而已,占非是卜筮,拟议在我,吉凶亦在我”。

  其实,在占卜之前,有很多东西就已经是“前定”的,然后再通过卜筮使之明见于世,即“惟先蔽志,昆命于元龟。朕志先定,询谋佥同,鬼神其依,龟筮协从。”(《尚书·大禹谟》)占卜只起到“协从”的作用,而所谓“蔽志”,也有观其德行是否值得一占之意。当然,其结果也有明确的功利目的:“圣人举事,先定于义,义已定立,决以卜筮,示不专己,明与鬼神同意共指,欲令众下信用不疑。” 此外,“装模作样”的卜筮还可以顺便引人“修身慎行以迎福”,它虽“不违民以为吉,不专任以断事”, 但最终也多半是以某种方式倒推“验证”统治者或求问者某种先行的计划。

  中外历史上反对占卜的不乏其人,而最为奇特的便是曾经当过占卜官(augur)的古罗马哲学家西塞罗,其晚年专门写了一本《论占卜》的书来驳斥形形的占卜行为。在他看来,占卜者知识非常有限,他们根本不懂得日月五星(即我们所谓“七政”)的运行及其含义,大概也不知道善恶这种根本的哲学问题。所以,我们(尤其统治者)应该咨询的不是占卜者,而是圣贤(Ad sapientes haec, non ad divinos referii solent)。 不应该“不问苍生问鬼神”(西塞罗并非不信神),而应该“不问鬼神问圣贤”,即《尚书》所谓“所宝惟贤”。而且,在西塞罗看来,即便拥有关于未来的知识,也不见得是好事。因此,归根结底,占卜不是万能的,我们无法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预知神明的意图,毕竟“神”意难测。

  同样,阿拉伯历史学家赫勒敦(1332—1406)在那个特殊时期也认为占卜是不可信的,因为天体星球运行的周期很长,人类很难做到完整的观察,因为世上所有人的寿命加起来也无法达到那个周期的长度,因而我们的星占学知识就必定是极为有限且零离混乱的。此外,占卜如果要成为一种学科知识或学术推断,还需要很多东西,如动因、受因、形象和目的;等等。占星术多以直觉和猜测为依据,而一旦无法验证或者其结果恰好相反,则必然导致怀疑和虚无。

  在古人看来,人事与天象有着密切的联系,如《中庸》说:“国家将兴,必有祯祥。”但个人的祸福归根结底还是“自作自受”。在社会层面上,垂手而天下治,不是靠天降祥瑞,而是靠礼义(以及由此而来的“无为”)。反过来说,如果没有礼义道德作基础,祥瑞也没有生根的地方。甚至,人世的举措还会影响到天象的变化(即所谓“人事动天”)——这不是说人在“天人合一”中处于支配地位,而是说在一定条件下,人的作为可以稍微改命、改运和变天。